大雪是在午夜静悄悄地落下的,它像层层细沙,一点点覆盖在空旷的院子里、鸡舍上,月光倾下,晶亮洁白。
“呲刷——呲刷——”耳边模糊传来一阵竹枝与地面摩擦的声响,我艰难地撑起身子,撩开窗帘,看见白茫茫的晨曦里那一个佝偻的身影。外婆穿着厚厚的花袄子,干枯的手握着一根细长的用竹枝条束成的扫把,正哗啦啦地扫雪,扫把前伸,枝条微颤,外婆弯下腰,两脚错开站着,后脚跟微抬,两手麻溜一伸,那堆学便老老实实地堆到土里去了。
我穿上衣服推开房门,一脚掉进寒冷的院子里,看着满树“银花”,白瓦青瓷,外婆看见我,手里的动作并未停下,忽听到她喑哑的声音穿过冽风:“起床了?快进去,别冻僵了。”我“哎”的一声,转身跑进了温暖的屋子里,这才一会,我的衣服上居然在炉火边冒着热气。
不一会儿,外婆提着扫把进来了,我端起灶上的炊壶,倒了半盆热水,问外婆:“外婆,你为什么要扫雪啊?”外婆将冰冷的手放进热水中,热气氤氲着屋子,她说:“大过年的,有亲戚来了,难道要他们踩一堆雪吗?”外婆擦干手,转身静看了窗外的雪半晌,忽然轻叹:“好大的雪啊!”
风横扫袤野,带来让人惊艳的色彩,天上的云厚厚的,像蒙上了一层厚厚的灰层。“咳——咳---”外婆急促的咳嗽声从堂屋传来,我跑进屋内,看见外婆从木柜里掏出一板药,几个瓶子,洋洋洒洒地抠和倾倒出来,一大把握在手心中,和着半碗水,咕噜吞了。我站在门口,心里一阵抽搐,外婆从不告诉我她得的什么病,她头上起了湿疹,乍一抠几下,看见半块碎皮。人都说,老人最难熬的就是冬天,冬天冷,天寒地冻的,老人只要挨过一个冬天,就能多活一年寿命,原来时光,还有这样的魔力。
外婆坐不住,常年忙碌于灶台、院门中。每天清晨,她揣一把扫帚,头发梳得一丝不苟,像一个仗剑走天涯的行客,刷刷地在院里扫雪。““呲刷——呲刷——”雪的颗粒在空中飞舞,雪的颗粒在土中发芽,我在睡梦中听见这轻轻的声音,心里却更踏实了。扫把扫着雪堆,又像在扫着我的心,把我的那些惧怕,那些担忧,那些深藏于心的不敢说出口的事实,全都扫得一干二净。外婆的身影总是忙碌着,“呲刷——呲刷——”说不定,一觉醒来,外婆的病就好了呢,我笑着想,眼角却滑下一滴泪。
大雪是在午夜静悄悄地落下的,它像层层细沙,一点点覆盖在空旷的院子里,鸡舍上,外婆的头发上,渐渐浸白了鬓角。外婆仍在扫雪。
“呲刷——呲刷——”像鹅毛轻轻拂过我心尖,一阵荡漾。感恩时空还让外婆发出浸润我心灵的声音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