这些年来,我总觉得父亲在和我对着干。
五岁时,我长了蛀牙,可是看见花花绿绿的糖果,还是忍不住闹着要吃,面对嚎啕大哭的我,父亲竟拒绝的斩钉截铁;上小学时,有一回我放学后偷偷去同学家看动画片,他和妈妈到处找,回来后他罚我站了一个晚上;上中学了,父亲不知道从哪里找来一些令人头疼的数学题逼着我做,一次,我一脸不屑地把他递过来的题丢到一边,父亲急了,张开嘴怔了怔,却什么也没说。
初一刚放暑假,父亲就病了,很严重的感冒,一连几天都在发烧。那天中午,妈妈不能回来做饭,她在电话里嘱咐我:“你爸感冒了难受,做饭时你搭把手,看着帮帮他。”我很不情愿地答应了。
正值盛夏,太阳火辣辣地烤着,家里虽然开着空调,依然不觉得有多凉快。我磨磨蹭蹭地跟在父亲身后进了厨房。厨房里没空调,门一开,一股热浪就扑面袭来,父亲因为发烧而通红的脸更红了,他躬身站着,一边咳,一边打开冰箱拿出两样蔬菜,有点儿抱歉地对我说:“今天中午咱俩就吃点简单的吧。”我答应了一声,接过他手里的菜,漫不经心地择菜、洗菜,然后看父亲切菜、炒菜。
不一会儿,油烟就在小小的厨房里弥漫开来。我不由皱了皱眉,向后退了一步。突然,我瞥见父亲的蓝背心已经变成两种颜色,上半截被汗水浸透成了深蓝色,紧紧贴在他的后背上,下半截汗水没有浸湿的地方还是浅蓝色。我看不见父亲的脸,只看见他半躬着身子,在热浪中翻炒着。咳嗽时,整个人便跟着剧烈地颤抖着,我的心竟也跟着颤抖起来。
在我的印象里,父亲高大威猛、身强体健,从来没见过什么事能难倒他。可是,眼前的父亲却在这油烟四溢的厨房里一声一声地咳着,他的后背剧烈地抖动,这让我有点不知所措。我一步跨上去,抢过父亲手里的铲子说:“爸,您歇会,我来!”
我一手拿着铲子,一手学着父亲的样子掂起炒勺,我才知道这是个不听使唤的家伙,又沉又大,只翻了一下,油花就溅到了手上。我哎呀一声,赶紧把炒勺放下,父亲赶忙又将铲子夺了过去,嘴埋怨道:“看烫着没,你去端碗拿盘子吧,菜马上就好。”
这顿饭,父亲菜炒得很好吃,可我尝起来却觉得有些苦。
从那天起,我一下子长大了,我真切地体会到了父亲的辛苦,也好像体会到了他爱得简单与深长,就像眼前的这餐饭,朴素、温暖,却能滋养我一生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