野花开满地,就像风车摇。
露珠还在做着它晶莹的梦,婆奶奶弯着背于厨房客厅间来回奔波,忙活不停。我手撑着椅子一跳,落地,像一只小猫从高处窜闹。
屋后,数野花开得最盛。四瓣花,中间黄色的蜜常引起虫儿聚在这,在风中也开始摇动,环顾四周,没有人,倒可尽情撒野。徒手刨未熟的花生,摘下当石子玩,扔啊扔。转而又去稻田里,脱了鞋,踩在田里一阵狂奔,溅起的水花滴在脸上,凉飕飕,有泥土的味道。有时瞧见一条鱼,悄悄地,悄悄地一步一步靠近,一个飞身,不管脸朝地还是背朝地,总要压坏好多禾苗,衣服也尽湿透了。张开手,小鱼正来回游动,又高高托起,散开,“小飞鱼!”我激动地跳,溅了一身又一身泥,拖着脏衣服上岸,只一条弯曲小路开满野花,像条细线,连接着两处人烟。泥水甩下淹没了一圈圈绽开的小野花,却是不打紧。回到家,像个小泥人,也是不打紧的,婆奶奶从不会嗔怪。
婆奶奶的手艺乡中皆知,睡躺在屋后野花丛中,迷人的香味也勾着我坐定在饭桌上。外公见我,只说:“家里的小馋猫回来喽。”装饭,放菜,婆奶奶也坐定,我数着她额头上像小溪似的皱纹,这儿一块肉,那儿一根菜,不停嚼着。婆奶奶笑道:“手艺咋样?”我倒也扮起了老厨师,语重心长地说:“嗯,不错,下次继续努力。”说完,我也破口大笑,似乎整个天地都充斥回荡着我的笑声。
天气逐渐引人发困,一觉醒来,太阳移了位,婆奶奶又开始择菜,烧菜。外公估计又去村西头与那些爷爷打牌。“饭可好了!”婆奶奶端菜上桌,“去把外公喊回来。”我蹦蹦跳跳,采下路边野花,边走边撒,“外公,回家吃饭!”“马上,再等一局。”“再不回家,晚饭可没你的份。”村民听了,也笑。我转身就走,突然,脚步声传来,越来越近,我回头张望,“外公回来喽!”他手一张,把我抱在怀中,架在背上,这时,我总觉得自己就是这路边的绚烂的小野花,像花开般春风得意。
清风徐来,月光雪丝般洒在庭院内,野花也低拢着头,婆奶奶一把蒲扇慢慢摇,摇着我进入了梦乡。风吹过,鸟飞过,都不觉得。
老家,野花,时光,都不曾跟我商量。妈妈说我该走了,去城里上学。记得那天下雨,细如银针,罩在野花上,打落了几片花瓣,散入了混泥中。趴在窗上,看着这番雨中花开景象,越来越朦胧,婆奶奶撑着伞,还在招手。
如今,春深似海,野花又开,开在高天之下,只是我见不着了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