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糟羹

我的家乡,三门;糟羹,人间佳肴。

糟羹本是正月十四时才能吃的。甜糟羹像腊八粥,斑驳陆离的粥面上什么都有:红枣、汤圆、枸杞、桂圆、花生米、葡萄干、苹果、梨、香蕉、椰果⋯⋯这些数不胜数的食材构成了一碗小型的果园。只要是尝过它的人都说好。

正月十三的晚上,我怎么也睡不着,一听见外婆去准备糟羮的食材时,才安心睡下。一觉醒来,第一件事先是跑去看糟羹,各种食材混在一起,静静地在那里,糟羹也还是灰白色的底面,同粥一般。我不由自主地感到些许失望,问妈妈:"妈,什么时候才可以吃糟羹。"饭点!"妈妈笑着回答,脸上的酒窝比平时大了一圈。

我开始盼望饭点了。在离中饭的两个小时时,我耐不住性子,又追问了一句:"妈,我饿了,等不到饭点了!""不行!糟羹还没煮好!再等一会儿!"妈妈开始不耐烦了。我垂头丧气地踢开门前的小石块,望着升起缕缕轻烟的厨房,我的目光暗淡了许多。

饭点,我满怀期待地扫了餐桌一眼---没有糟羹。我又不甘心地多盯了一会儿,还是没有。我于是又想,会不会妈妈给我一个惊喜呢?可妈又说要上灯以后。虽然冬天夜晚来得早,可我觉得今天白昼比夜晚要长得多。我又在想锅中的糟羹。

我想了一遍又遍现在糟羹的样子---一定是十分粘稠如胶水,而且色香味甜如同一筒五彩斑斓的巧克力!里面的葡萄干一定大了几倍,要是真的葡萄干也有那么大就妙极了!汤圆也会十分Q弹,而水果肯定都煮软了,成了一个个似果冻又不似果冻的块了。

我越想越馋,央求妈妈给我看一眼糟羹的样子。我得到了许可,便探着身子,凝视着几乎成形的糟羹:褐色的汤汁中,葡萄干和枸杞像被蜜蜂蜇了几处似的倒真认不出了。汤圆看起来比平时更有光泽,苹果、香蕉、梨、桂圆也已面目全非,这些都在意料之中。令人惊讶的是顽固的椰果依然是方方正正的。我呆住了,目光仍不能从糟羹上移开。

街上开始上灯了,各式各样的灯光仿佛就是糟羹中的零七八碎,天空也在灯化下和琥珀色的汤计并无不同,我盛了一碗满满的糟羹,享用时还不忘看向城里的灯火,妈妈说,她吃不惯甜得,我见此便要了三碗。妈妈见我狼吞虎咽的样子,坐在门口笑着说:"慢一点,小心烫。"我在去年的元夜里也听见过这番话,便觉得整个世界都是一碗甜甜的糟羹了。

睡时,仍梦见那一锅糟羹⋯⋯