暗淡的木匾在岁月无情的侵蚀下斑痕累累,一道道印痕仿佛在讲述往日的繁华,秀丽又刚硬的“梨园”二字,似又知晓了自己的命运般,竟也敛去了光华,绛色的布缓缓盖下,厚重的颜色彻底掩去了昔日的喧嚣,“唉……”幽幽一声长叹,这戏,终究是落幕了。
雨水淅淅沥沥,似是想洗净天青色石板上的尘土,虽如它所愿,但银丝似的蛛丝在雨水冲刷下折射着古镇的阳光,仍是盖不住陈旧,这座名为“梨园”的小镇,已经许久没有人走动了。只是偶尔有两三不愿离去的老者,拄着拐杖,迈着蹒跚的步子来回踱着。
蓦地飘来一阵清脆的脚步,连带着石板路都雀跃起来了,已有多久,没再被唤醒过了。在路的那端,一个扎着羊角辫的少女步履轻盈,从青石板上踏过,走到小路后的巷子里。巷子中间忽而开阔,一座苍老的戏台孤零零地伫立在地上,无人陪,无人伴,甚至那四处游荡的清风,都被阻挡在小巷之外。
少女立在台前,抬头望向戏台,思绪飘回当年。
戏台下熙熙攘攘,虽无坐席,可人们仍席地而坐,挤得满满当当,丝毫不减兴致。戏台上女子,衣袂翻飞,水袖旋转生花。歌声宛转悠扬,时而明亮清丽,时而凄凉哀伤,在她的歌声中,将相王侯轮番出,才子佳人双双行。唱得下面看客如痴如醉。
小女孩踮起脚来,使劲往戏台上看。待到戏子终于唱罢。女孩挤到台前,仰头望着戏子,道:“你……你是怎么做到一口气唱完这么多曲儿的呀!?”戏子一愣,随即笑道:“只因为我太贪心,不愿离开这戏台。”女孩似懂非懂,眨着眼睛看她。
那以后,小女孩拜那戏子为师,练嗓,排戏,登台,直至她在戏台上繁华唱遍。
思绪从当年繁华中穿梭回来,少女仍愣愣立在台前。从前万般繁华,竟落得如此光景。两行清泪从她眼角缓缓流下。
少女登上台去,台前的木桌连着那两把椅子,都已红漆暗淡,已多久没能被喝彩声渲染了。少女独自唱起,虽无一看客,但仍沉醉其中,一如当年。不知何时,一老者立于台下,静静倾听,竟是当年那风华无双的戏子,只是不知何时,那桃腮粉面上,爬上了缕缕皱纹。待少女一曲唱罢,老者笑问道:
“回来啦?”
“嗯,我回来了。”
几年过去,戏台前仍冷冷清清,少女却日日抹了粉墨胭脂,在台上述说生死爱恨。与之不同的是,台前多了一群活泼的孩子,个个踮脚往台上看。
少女也越发贪心,不舍得让曲子消逝,不舍得让戏台长眠。那一首《浣溪沙》掩住了《秋月夜》,只得守着《牧羊关》。擎着那《一枝花》,怎想招来了《离亭燕》,此生,怕是不能《解连环》了。
台下的孩子眨着眼睛,问道:“你是怎么一口气唱这么多曲儿的呀?”
路再远再蜿蜒仍是个圈,缘起处注定盘恒成终点。这戏,不会断,也不能断。我所牵挂的梨园,繁华,终会再现。这蒙尘的明珠,总有一日,将洗净铅华,在民间文化的戏台上大放异彩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