我紧紧地拉着书包肩带,似是漫不经心地在空白处签上姓名,视线恰好落在上方的信息卡上,等看清楚了打印字体,我不由得一愣,笔尖划出一道不易察觉的淡痕。
电梯缓缓上升,我盯着上方不断跳动变化的数字,心绪有些复杂,说不清是好奇,兴奋还是忐忑。早在代表大会前已有耳闻,届时会有聋哑学校的学生代表介入,却不想,她会是我的室友。
门开了,是同住的辅导老师微笑的脸庞,我定一下心神,快步走进房内。
“——耳朵,要戴助听器……”
“——说话大声一点,慢一点,能听懂……。”
我放轻了脚步,靠近那个对着阳台的背影。女孩突然转过了身,干净的衣领,整齐的马尾,只有耳廓上棕红色的助听器额外惹眼。我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做,只好对她笑了笑。女孩的眼里盛着疑惑,但更多是溢着欣喜。
我为了表达自己的友好,便时常以微笑代替语言,但出于某种说不清道不明的原因,我对她有些敬而远之。
终究是到了离别的时刻,她的特殊,使这一刻提前到来,我们短暂的同住很快就要结束了。我在铺满阳光的阳台,对她礼貌的挥手致意,她则一面抓着老师的手,一面向后走,又时时朝我痴笑,和着含混不清的音:
“再——见”
这时,我又萌生了新意,握住衣兜里的手机,悄悄打开了后置摄像头,快速地对着她挥手的样子拍了一张相片,配上一段款款的文字,讲述与聋哑学生同住的经历云云,我甚至可以想象,朋友圈的点赞一定刷爆屏幕。
我的指尖微微翘着,伸向了发布键。然而就在那一刹那,女孩原本已跨出门外的身影又折了回来,一个手指指向自己,一手指按住太阳穴,向外微伸,朝我大喊:“我会……。你的”又用力指向我。
她说什么?我有些疑惑,发音不准让我难以理解她的意思,更不懂手语,我探寻的目光移向一旁的老师,老师轻轻点头,俯身细语:“意思是,她会想你的。”
我原本挂在唇边的微笑猛然一僵,身子不由得动了动,不自在地看向别处,指尖仿佛失去了力气,耷拉在掌心。我悄悄背过身去,删除了那一条动态。
从按下删除键的那一刻开始,我突然懂得了什么叫真诚,什么叫尊重。他人的不幸,永远不可能是用来博取眼球的利器。身体的残缺让女孩懵懂天真,因为我的笑容,她视我为好友,喜欢的人,费力的话语,最后的手语,是她对我这个狭路相逢的陌生人的最后祝福。
我摊开双手,指向自己,又轻触太阳穴,再移向她:
我——也——会——想——你——的。